《当代修辞学》
哈金(1956—),本名金雪飞,英文笔名Ha Jin,华裔美籍作家。作为20世纪90年代以来美华新移民作家的代表人物,在小说创作中独树一帜,先后出版《池塘》《等待》《新郎》等一系列作品,集中刻画了20世纪70年代生活于中国的各色人物。他的小说主要采用英文进行写作,这种母语与外语的杂糅对新移民作家的表达起着文化圈定与语序规范的作用。
零度写作是“一种精心制作的修辞方式”,也是一种拥有明确的单义,但失去任何言外之意的“零修辞”文本[1]。在历史书写的困境中,零度写作是否能成为拯救小说写作的救世主还未可知,但这种敢于挑战主流价值观的言说方式仍然表现出作家独特的思考立场与鲜明的书写姿态。哈金诸多短篇作品就是以这样的面貌问世:尽量减少不必要的修饰,在展示叙事情境时注意回避自己的情绪。在小说的文本内容中,哈金以其“中国底片”为故事的底色,加之以作家的生活经验,丰富作品的“美国精神”,以此获得作品独特的修辞效果。此类艺术形态需要作家在语言与文化上做到相互调和,并依赖一种更客观的表达方法将故事原汁原味地传达出来,因此“零度写作”可能成为一项操作性较强的选择。
一、时代的文学物候:哈金对二元对立的抛弃和语言策略的更新
在20世纪80年代末的时代背景下,哈金面临的问题可能并不仅仅集中于语言的使用、文体的选择与价值观的取向,还体现在作家对于其生活时代的文学发展情况与历史情境的看法上,这种模式最典型的代表即是创伤叙事与史铁生等作家擅长的“不及物写作”。这类叙事模式往往具有这样的特点:首先抛弃长期存在于中国社会的二元对立的价值观,其次对小说语言的使用策略进行有效的更新,再者小说充满20世纪80年的时代特点。
哈金不及物叙事的特色即在于其利用的基于记忆的“印象”叙事手法,一种自我指涉的叙事手法。这种叙事方式要求作家尽可能利用零度写作的模式,从已有的知识、记忆与文化的话语中抽离出去,完全从印象出发向主题奔去,以此寻求新思想的表达可能。在此叙事模式之下,一种“不确切”的审美体验也因“零修辞”或“不及物”的写作方式得到彰显。在哈金的作品《等待》中,作家所设计的“等待”即是不及物写作常用以自我解构的动词意象,是一种没有答案之问与没有结果之行。从小说叙事的结果来看,小说呈现限制视角的开放式解构,以第一人称进行的不及物叙事躲开了各类关系的干扰,构筑了一个无比辽阔的“印象”叙事空间[2]。在这一叙事空间中,作家以零度写作、不及物写作的方式为阿基米德支点,撬动了原本固若金汤的二元对立价值观,并以多元主义为新的价值起点启用了新的语言风格。
(一)印象叙事的反目的论调:哈金小说的记忆书写特点
就哈金小说记忆书写的特点而言,20世纪80年代后期的中国小说作品面临着本质主义幻想即将破灭的危机,同时因为原有政治生态与主流价值观受到了挑战,小说在历史或记忆书写的艺术表现上存在书写中心空洞化的倾向。“什么是真实的记忆”,哈金在参与印象叙事的实践中,由自己的记忆出发,对于小说欲以体现的历史事实进行还原,以“个人化写作”展示出“我”所记忆的情节与人物关系。客观而言,印象叙事具有鲜明的主观性,并不存在一个可靠的历史评价标准。这种“不可靠”的印象叙事方式以独特的伦理取位横空出现,在小说文本中以描述“过程”为目的,展示作品丰富的美学价值。因此,哈金所采取的记忆书写方式是一种非客观的印象叙事方法,符合20世纪90年代中国作家常用的“个人化写作”偏执的书写特点,呈现了一种反目的论的艺术特色,承担了某种时代性的社会隐喻功能。
哈金所采用的印象叙事模式主要体现在他的历史题材小说中,如作品《等待》即是架空历史片段进行记忆书写的典型案例。在这部作品中,哈金记忆书写的几大特点被明显表现出来。一种纯粹追求个人化表达的意图,在作品《等待》中以性别化的叙事方式被呈现出来。女性的从属地位、军人对于婚姻的态度都成为小说情节演进的主要驱力。就作品的叙事目的而言,《等待》脱离了本质主义的观念,没有花太多精力对历史事实本身进行思考,而是呈现某种记忆的真实性,以此打动读者。在人物设计的层面,《等待》也将重点放在个人经历上,并没有过度讨论主人公的军人身份在特定年代的政治意义。就时代背景而言,《等待》将故事从复杂的话语缠绕中抽离,赋予故事以极具时代特色的历史价值。总之,哈金在处理记忆书写或历史叙事的问题上沿着“印象”的线索出发,以零度的写作方式架构历史事实,并按照一种非本质化的表达方法将故事娓娓道来,从而获得更为动态化的叙事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