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修辞学》
双关是用了一个语词同时关顾着两种不同事物的修辞方式。例如刘禹锡的《竹枝词》:
杨柳青青江水平,闻郎江上唱歌声。
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还有晴。
这首《竹枝词》中的“晴”就是一种双关辞。一面关顾着上句"东边日出西边雨”,说晴雨的晴,意思是照言陈(就是语面的意思)说“道是无晴还有晴”,一面却又关顾着再上一句“闻郎江上唱歌声。说情感的情,意思是照意许(就是语底的意思)说"道是无情还有情”。照以前评注的通例画起表来,便是这样:
就这个例来说,晴字双关所及的两个不同的对象,内容上是有轻重主从的分别的,如眼前的事物“晴”实际是辅,心中所说的意思“情”实际是主。但在语言文字上却是并无轻重主从的分别地双方都关顾到。就形式说,却是平行地双关的。
双关这种辞格,形式颇与析字格中借音的析字相类,而内容不同,因为借音是借这音去表那意的,不是双关两意的;内容又颇与起兴相似,而形式不同,因为起兴总是起兴辞摆在前头,而这却是放在后头的。
谢榛的《四溟诗话》(卷二)说:
古辞曰:“黄業向春生,苦心随日长。”又曰:“雾露隐芙蓉,见莲不分明。”又日:“石阙生口中,衔碑不得语。”又曰:“菖蒲花可怜,闻名不相识。”又曰:“桑蚕不作茧,昼夜长悬丝。”又曰:“理丝入残机,何悟不成匹。"又曰:“桐枝不结花,何由得梧子。”又曰:“杀荷不断藕,莲心已复生。”此皆吴格,指物借意。
“指物借意”四字,实是这类辞法的正确说明。但就说是“吴格”,却又未免太被几个吴声歌曲的成例所拘束了。
指物借意的双关辞,并不是吴地所独有(甚至并不是中国所独有),这在以前也不是完全没有人知道。如李调元的《雨村诗话》(十三)就曾经说,
诗有借字寓意之法,广东谣云,雨里蜘蛛还结网,想晴惟有暗中丝,以晴寓情,以丝寓思。
所引的广东歌谣正是这一类辞法。又如梁绍壬《两般秋雨庵随笔》(六)中也曾经说:
粤俗好(hào)歌……语多双关。
所引的广东歌谣中间也正有这一类辞法。不过事实上是《乐府诗集》的吴声歌曲中用这类辞法最多,也是因为吴声歌曲用这类辞法最多,这才引起文人的注意和模仿的。所以象李调元那样已经知道这种辞格并不是什么“吴格”的人,也还是要说它是“乐府闺怨体也”(引同上)。
这类辞格的成立,是以语音能够关涉眼前和心里的两种事物为必要条件。重心在乎语音。在乎用作双关的语音,和那表明主意的语音的等同或类似。所以这类的辞例,经常见于歌谣戏剧之类注重语音的文辞中。
至于字形字义是否类同,原本可以不论。假如为了便于分析起见,把形义也同时放在眼里来考察,则我们可以把双关语词对于表明主意的语辞的关系,分为下列三种:
(1)音类同,
(2)音、形类同,
(3)音、形、义类同。
其中(1)(2)两种多见于歌谣;(3)这一种多见于平话小说戏曲。我们可以把它们归总做两群,把(1)(2)两种,言陈之外暗藏意许之义的,称作表里双关;(3)这一种将一义明明兼指彼此两事的,称作彼此双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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